东夷文化的研究，如果从成立组织来说，大概有30多年了，我觉得今天能走到这一步，应该感谢山东社科院。从8年前开始举办这个会议，到成立东夷文化研究会，出会议论文集，东夷文化作为山东地区的一个早期阶段的主流文化，我觉得这个决策是正确的。

今天我想宏观地讲一讲我对东夷文化发展历史的阶段性的基本认识。

我原来写过一篇文章，叫《夷和东夷》。“夷”从实际上讲，是西边的人或者中间的人对东边人的称呼，可能有的人认为这个称谓是一种蔑称，在当时来说不是一个很平等的称谓。但后来东边的人也接受了，这只是一个代号。东夷，就是指我们东方的早期居民。夷有广义和狭义的区别。广义的夷，就是前面讲到的四夷。四夷实际上也叫南蛮北狄西戎东夷，总称四夷。它是有了中国之后对周边地区的一个称谓。狭义的夷就是东夷，就是东方曰夷。夷从大从弓，东方人也。所以东夷的概念，从狭义的角度来讲，比较明确，就是东方之人，就是中国的东方，当时中国中原的东方。

东夷在文献里边呈现最多的是什么时候？是西周。西周时期的我们这个地方，《史记》里面记载提到东夷，特别是在西周的青铜器铭文里面，从西周早期到西周晚期，都有东夷的称谓。当时记载的东夷，第一个是东夷造反，第二个武王成王伐东夷，之后以青铜器的形式记载下来。所以西周时期存在东夷，是毫无疑问的。这个和安先生讲到的和宝尊彝，是一样的。到后期，甲骨文有两篇讲到东夷，现在我看到的是比较早的，是在五帝时期，实际上在甲骨文里面记载很多关于东方事情的时候，都是称人方，或者夷方，很少称为东夷的。在同期，也有个别称东土。所以整个东夷我们从它的名称、称谓来追溯，从晚商到西周，我们认为这个阶段是非常明确地提出了东夷这个称谓。

再往前追，就是商前期和夏。《后汉书》等等的后期文献里，记载了很多商前期和夏和东夷的关系。这时候的夷都是在前面加一个字，我们泛称九黎诸夷。就是说夏朝和商前期，对东方的人也叫夷，但是不叫东夷。我理解是当时它的诸侯国地位没有完全确立起来，没有认为我是中，你是东，你们四面八方都朝贡我。这种认识至少不像晚商到西周那么明确，这是一个阶段。

我们再往前追，夏初到更早的时候，到五帝时期或者更早的时期，这时候夷的称谓还没有出来，皋陶也好，伯夷也好，少昊、蚩尤也好，都是讲什么就是什么，没有夷，没有提到什么什么夷，完全没有。恰恰是这个时期是我们认为东方的夷人文化最发达的阶段、最鼎盛的阶段。这个时候它与中原是平起平坐的，就是夷夏东西说也好，不存在你高我低的问题，所以就没有夷的称谓。这是一个方面。

第四个方面，就是东夷的流向。我们刚才讲，西周或者最晚到春秋，在以山东为主的中国的东方地区，或者叫黄河、淮河下游地区，这个夷人是很流行的，到后来消失了。这个消失，我觉得有两种流向。第一种流向，实际是留驻在原地，就是还在这个区域生存，只是和西来文化，和中原过来的文化逐渐融合了。我们从文化上看，也确实是这样。战国时期，东夷土著的因素完全没有了。第二个流向，就是去外地了。去的方向，我们认为主要是往东边去，其他方向也有。所以从《后汉书》开始设立《东夷传》，我们中国的东北或者更远的东北亚地区，特别是朝鲜半岛，他们认为是东夷。现在的韩国国民非常认可他们是东夷的正宗传人，是东夷的后裔，他们也研究东夷文化。

所以，如果从宏观上来理解东夷的历史发展阶段，大概可以归纳为四个阶段。第一个阶段是还没有出现“东夷”称谓的时期。因为从文化、从区域、从时空范围来讲，它是连接的。所以我们认为文化是有根源的，即使没有出现东夷这个称谓，我们仍然认定它是夷。这个阶段在考古学上相当于从北辛、大汶口到龙山这三个文化阶段，大概距今7000到3000年，有它的起源、产生、鼎盛这样的发展。我认为这第一个阶段有两个特点：第一，文化特别发达，不亚于甚至比中原还发达。第二，还没有出现夷这个称谓。

第二阶段是夏、商前期，出现了夷的称谓的时期。我刚才说的是九黎，实际上不止九个。可能很多很多小的藩国、小的部落、小的组织都叫夷。这个时期和我们的文化对应，就是岳石文化阶段。岳石文化也很发达，也有城，也有国家。这两个阶段合起来，我认为是东夷文化最辉煌、最发达的时期。我们今天讲东夷文化是中华文化的起源之一，都是讲这两个阶段。第二个阶段的年代就是商后期以前，大概距今4000年到3300年左右。

第三个阶段是晚商到西周甚至到春秋东夷出来的阶段。这个阶段，一些国家已经有一些势力，这就是为什么周公成王时期要大幅度征伐东夷的原因，文献里也留下了大量关于商的灭亡和征伐东夷有关的记载。

第四个阶段就是战国以后东夷的流向。战国以后，东夷在历史舞台上消失了，华夏文化和中原文化融为一体，东夷和夷已经不存在了，而夷去了外地，去了东北亚地区。

（本文根据山东师范大学齐鲁文化研究院院长、教授江林昌在第五届东夷文化论坛上的主题报告整理而成）